somsoc

我從沒想到　他會在我生命中烙下最深的痕跡

是在我們分開那麼久之後


那時我已經在唸研究所

所以離聯考已經是四五年以後的事了

我過著十分忙碌的生活　高中時的一切已經離我好遠好遠

一切雖然都無法忘懷　但也好像只是遙遠的回憶

只有在特別平靜安詳的時候才有可能浮現出來

所以我從來也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接受那麼大的打擊


那是一個晚上　我的另一個高中同學打電話給我

告訴我怎麼也想不到的消息

他出了車禍　已經走了


我楞了好久　不知道該說什麼

真的是完全不知道我該做出什麼反應　就只是楞在那邊

後來說了什麼　做了什麼　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我只記得那天晚上我一直都沒有哭　但我真的完全不記得我還做了什麼事

第二天　陪爸媽去醫院作復建　我也什麼都沒說　裝作沒事人

我忍得很痛苦　心好像被揪在一起　又好像被撕成很多片

胸口悶得像要垮下來一樣　但是我不知道能跟誰講

這種事情　能告訴誰呢　能對誰哭呢


後來　媽媽看出不對勁了　問我又在搞什麼鬼

我終於忍不住了　說他死掉了　然後就無法控制地哭了出來

那個下午　就呆呆地趴在床上　不是靜靜地掉眼淚就是發呆

那時的我完全想像不到生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原來人真的可以在一瞬間從高山掉到谷底　而且好像永遠爬不出來

那一整個禮拜我幾乎沒有吃東西

雖然我還是在上學　可是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　完全沒有感覺

難過的時候　就只能咬著牙　慢慢掉眼淚　忍著不要哭出聲音來

除此之外我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沒反應　完全不知道日子是怎麼過的

對時間流逝的快慢　也完全沒有感覺或記憶

直到有一天　我覺得口腔感覺好像怪怪的　對著鏡子一照

才發現　原來下嘴唇裡面　全部都是我咬出來的瘀血....


我忘記是什麼時候了　我決定去看他

鼓起勇氣打電話到他家裡　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自己一個人　在台北市的站牌間摸索著到了行天宮隔壁

我在靈位架前找了好久　我潛意識一直希望一切都是開玩笑

我希望是同學講來嚇我　等我哭的時候他又會跳出來在我面前給我驚喜

現在想想實在是有夠白痴　但當時我真的就白痴地認為有可能是這樣

所以我在那一堆牌位面前東張西望找了很久

最後終於發現他其實就在我面前


看到他的名字　我終於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了

眼淚又無法控制地噴出來

那時很熱很熱　我渾身都是汗水跟淚水　眼中模糊地只看得到他的名字

掙扎地對著他說　"我來看你了...."

然後就在幾十個牌位前這樣哭出聲來

一邊哭　一邊對著他說五年來我一直想要對他說的話

"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

當然他不可能知道　也永遠沒機會知道了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　說了多久

只知道手上的香燒完一炷又一炷

想說的話好像怎麼也說不完　眼淚也好像怎麼都流不乾

這樣對著一張紙說話好像蠻白痴的

但那時我積了五年不知道能對誰說的話　就只能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發洩出來


我一直在掙扎　到底要不要進去看他

其實我是很害怕的　因為從外面可以看到裡面有很多躺著的身體

就只用個紗罩罩著而已　我從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

但後來我還是決定　一定要看到他

我進去在白板上找他的櫃子號碼　也是找了很久

他好像已經在這邊住了一段時間了　所以名字都快被擦掉了

勉強找到一個唯一看起來可能是他的名字　去跟工作人員說我要看遺體

其實外面掛的牌子好像有講要親屬還是有什麼關係才能看的

我還是想試試　不過工作人員問也不問　拉開冰櫃就讓我看了


他蓋在黃布下面　工作人員一掀開

我第一個反應是　那是他嗎?　怎麼可能?　他不是這個樣子的啊....

他總是漫不在乎的表情呢?　他充滿自信的眼神呢?

怎麼通通不見了? 這怎麼可能是他?

其實我心裡很清楚　那真的是他

我也很清楚　我無法接受他變成這個樣子

雖然我知道他是出車禍走的　但怎麼也想不到　會是這個樣子

他很注意自己的外表的　要是知道自己變成這個樣子　一定會很難過吧

看完出來　我又哭了....

短短五秒鐘　給我的震撼一輩子也說不完

即使回到實驗室, 我都彷彿還能在玻璃的倒影中看到他的樣子....